母親節

明天又是一年一次的母親節，
電視上從廚房用品、家電、食品...到汽車，通通湊上一腳，
來個母親節感恩回饋活動，每一支廣告的最後都是「祝全天下的媽媽母親節快樂」，簡直就是疲勞轟炸....
原本就不愛看電視的我，更是討厭...
算了算～不知不覺十個年頭過去啦？

記得國中二年級時，母親生了場病，很奇怪，就像感冒的症狀，但是發燒卻總是退不了..
在這種鄉下地方，不管到哪一家診所去看，都診斷成感冒，或者過度勞累，
過了好陣子，發現不對勁了，轉到大醫院一檢查才知道是癌症，
兩年多的時間，一直到我高中一年級結束，媽媽也和我們永遠的分開了...
那兩年多的時間，媽媽努力撐著，全家人也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，
中醫、西醫、榮總、中國、長庚...不斷的打探、轉診，那怕只是一點點的可能性，也都不能錯過..
看著不斷化學治療的身體日漸消瘦，病床上頭髮脫落、兩頰凹陷、瘦弱的像皮膚幾乎直接貼在骨頭上的媽媽，
那是我第一次驚覺，原來，在我心中像是一座高聳的山，提供我依靠的母親，這麼瘦小...
記得媽媽剛到醫院去住院的時候，蠢蠢的我，還不曉得這樣的病症有多嚴重，
只覺得媽媽很快就會回來，到醫院探望媽媽也顯得不是那麼沈重...直到我明白，媽媽的病，是很難有機會治癒的，      
知道這個消息時，除了腦袋空白、哽咽、哭到抽蓄，根本無法思考任何的事情...
為了讓媽媽開心，期待著媽媽抱著好心情養病，可以增加治癒的機會，會有奇蹟的降臨，
即便心中有多大的障礙，我依然每次都裝作「以為這只是一場小病，病好了就回家」的心情去醫院..
媽媽住進醫院的第一個母親節，我很大方的跟媽媽開口：
「媽！母親節快樂～我要送您的母親節禮物是『一個心願』，只要說出您的心願，我一定會做到！」
看來很幼稚嗎？但，那是我們家的小孩與媽媽間的默契，小時候家裡經濟不好，
父母努力賺錢只能勉強拉拔我們三個小蘿蔔頭長大，所以，父親節、母親節我們家沒有蛋糕、禮物、鮮花，
但必定少不了親手作的卡片、廢物利用製成的禮物以及一張「捶背卷」或者「幫忙做家事卷」，
不知道父母親是真的歡心感動？還是只是不想讓我們失望？至少，我總會看到他們的滿足的表情～:)
但是，躺在病床上的母親，雙手血管已經打點滴打到硬化，注射器打到腳掌上、頸子上，
瘦弱到連坐起身來都顯得那麼無力...所以，我想完成一個屬於媽媽的心願...
別說一個心願，只要能讓媽媽再陪著我們長大，十個百個千個心願我都願意努力！
媽媽露出滿意的微笑，就像小時候收到我們親手做的簡陋的禮物一樣，
「媽媽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平安長大、好好讀書，當個有用的人」
你看來很不可思議嗎？簡直就像書裡、故事中、電視上的一樣平淡沒創意？
說真的，若你是一個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的人，你會對你的小孩說出什麼樣的願望？
我想....如果是我，我也只能說出這樣的話了吧...
忍住心中澎派思緒，我裝作堅強，應了母親一句
「沒問題！只要您可以安心養病，我一定努力讀書，照顧自己，當個有用的人！」
我記得那是一個溫暖的下午，姊姊念高職住校，妹妹還在讀國小，
病房裡只有瞞著家裡人、沒有駕照、不認識路、一個人傻傻騎了兩個小時摩托車找到榮總的我，和媽媽兩人...
講完這些話，耐不住情緒，控制不了淚水，又怕被媽媽看到，在榮總靠著中港路的病房窗邊，
背對著病床，看著對面東海大學內一片被陽光灑的刺眼的綠...
我想，媽媽一定是明白小小年紀的我控制不了情緒，也不叫我，我們靜靜的待在病房裡，
現在回想起來，母親心裡的痛，又豈是我能想像？
就為了母親的心願，我逼我自己徹底的改變，
從一個與「百名榜」無緣、想蹺課就蹺課、在所謂的放牛班混了兩年、上學當玩樂的國中二年級小鬼，
徹底改變...但我不跟任何人說，我為何改變，因為那是我跟媽媽之間的約定。
國三一整年，我沒辦法適應坐在枯燥的教室裡，不能抽煙、不能打牌、不能聊天，從早到晚的考試...
於是，我白天大部分的時間睡覺，放學買便當回家給妹妹吃，回到學校晚自習結束，
偷偷騎著摩托車到榮總看媽媽，總是假裝搭了很久的公車....還得假裝趕晚班公車回家，
其實是因為太深的夜裡一個人騎車回家還是會害怕....回到家洗個澡，三更半夜才是我真正唸書的時間..
我的決心與努力漸漸看出成績，但是母親的身體與病況卻是越來越糟...我好怕媽媽看不到我拼命要達成的她的心願，
夜裡，我祈求著上天可以讓我縮短我的生命換取母親康復，每天都是這樣子入睡..
一年過去，我考上了人稱第一志願的台中一中，不少人說這像後段班的傳奇，誰說什麼我都無所謂，也記不得..
我只記得我拿著高中聯考的成績單，讓媽媽看到我完成了她的心願，也看到她安慰與開心的表情，
只是..媽媽又更虛弱了...
那個曾經無所事事的少年，為了完成母親的一個心願，後來一中畢業又念了台中師院，現在成了老師..
只可惜，媽媽沒辦法親眼看到，高中一年級結束，媽媽和我們永遠的分開了..
十年了..不知道媽媽在另外一個世界過的好不好？
我們三個小孩都很爭氣，我們自己照顧自己，我們沒有大成就，但是，我們都是好人...
媽媽知道嗎？
明天又是母親節了，這些年來，我有能力可以買花買禮物了，但是您卻看不到、收不到了..
還是您依然喜歡小時候我們親手做的醜陋的卡片？
轉開電視，看著每支廣告後還是重複同樣的那句「祝全天下的媽媽母親節快樂」疲勞轟炸...
媽媽，您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好嗎？
(原發表於 7/05/2005 21:13 - http://plog.tcc.edu.tw/post/128/1015)